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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無聊的散文

我的房間裡, 本來住著一個鬼。

可以以一根手指勾起, 沒有重量, 約同我等身, 褐髮, 灰眼, 但是我不敢這麼做; 拿了起來, 恐就放不回去了; 從來沒有遇過這麼樣一種無聲無息但是熱切的東西; 也從來不會對付拿起來不是問題, 放下去乃是一個問題的東西。換句話說, 如果我出海海釣釣到了一匹紫色水母, 我確信無法將之取下, 將之徒手取下; 放棄一天的漁獲把水母聯帶著釣竿在船頭曬乾成透明......乾燥, 那是一種水母不能理解的東西, 但是我的鬼可以理解呼吸, 也會因為自己被與水母拿起來一起比較而抗議。

 

「可是水母是水中的鬼喔。」


難道不是嗎? 幾隻小的微生物平空地失蹤了, 水母, 值得海洋的迷信。

爲了捕捉鮪魚而遇到大批僧帽水母鬼擋牆, 是常有的事。同理可証, 鬼也不是多希奇的東西。它們高興的時候就吃香蕉, 香蕉也不會減少; 不爽的時候就踩香蕉皮, 香蕉皮也不會移動位置。它們已看破觀世音菩薩以及阿拉真神是人類的偽局, 所以它們換一種東西迷信。 比方說, 月亮曆七月半的時候, 地球上會出現大批黑頭髮黑眼睛的散財童子。

這是有根據的。

夏天的太陽光, 夏天的版圖, 一大片白色的宇宙射線漫射, 除了沒有防曬問題的鬼們, 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天空是藍的; 夏天的雷陣雨, 到那時候更不可能有天空藍不藍的問題。 我的鬼會趴在我的窗戶上, 不懂中文。

"Do you speak English?"

(你說英文嗎?)
"Sort of, because it originates from Latin."

(可以通,英文源自拉丁文。)

"Damn you."

(你真討厭。)

我的拉丁文不好。

"Why are you here?"

(你在這裡作什麼?)
"I followed you here, your majesty."
(我是跟著您到這裡來的,殿下。)


它是一個印歐語系的鬼, 見過人人以雙眼證明天空的藍的時代, 跟隨亞歷山大大帝東征西討, 被野蠻人一劍當胸劈成兩半, 故看上去只有肩膀以上浮在半空中, 胸部以下我只能用拼貼的, 但是它不喜歡我的襯衫。

它是一個對亞歷山大念念不忘的鬼, 但是前陣子電影上映的時候我沒能帶它去。原因是我窮, 而且它會跟我要一個空的電影院位置。

"When you had your legs on, were you really only 158cm in height?"

(你有腿的時候,真的只有158公分高嗎?)
"It’s because you’re that tall right now, your majesty."

(殿下,那是因為您只有這麼高。)

"Damn you, I’m 160."

(去你的,我號稱160。)


話不投機三句多.

"...what rank did you belong to?"

(你的軍階是什麼?)
"A division commander."

(我是騎兵隊指揮官。)
"I don’t remember that."

我沒印象。


現在輪到它覺得話不投機.

現在它已經不見了, 我把它送上了以日本說法是三途河, 以荷馬史詩的說法是Styx, 以我的說法是鄰居公寓背後的防火巷。燒根香, 用瑪瑙晶對著人家宅後做了個鬼道, 把它送走了。我把這世上唯一一個叫我"your majesty" 的鬼送走了。在台灣投胎, 說不定會變成印度人。它下一次回來將會恢復它的迷信, 可能是佛祖, 也有可能是隰婆, 但絕對不是我。

啊, 會先變成一個動塑膠刀動玩具槍的小男孩; 恐怕很難說, 堂堂亞歷山大現在也是一個女人。至少在它眼中。

我確信它是真的愛我的, 只不過把我當成亞歷山大來愛。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天空是藍的, 雨水是綠的, 但是它對我是色盲的, 不知道我已經沒有金髮藍眼, 已經不騎白馬, 拿大刀, 而且已經沒有老二。

「它也是灰眼睛的男人啊。」
已經來不及了吧。況且它也不能住這兒。
因為我已經不再打仗了。
我已經不再需要一個騎兵隊隊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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