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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目鬼的日記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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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你在作怪吧。」四月一日顯示出強烈的敵意,「把百目鬼還給我!」

 

「什麼叫做『把百目鬼還給我』?我就是你啊。」他將手指按著自己的唇,品嘗著百目鬼的吻。

 

「不,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我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即使外表長得再像,你還是別的東西。」四月一日握拳,敵對,聲音緊繃。

 

「喔?可是我們的長相一樣,聲音一樣,個性一樣,技能一樣,煩惱一樣,甚至記憶一樣;一切的一切,都是毫無差別的;硬要說的話,只有一點不同。」

 

「什麼?」四月一日迷惑。

 

那四月一日傾身倚著百目鬼:「就是我很愛靜,我非常溫柔地對待他;可是你很討厭他,每天對他惡言相向。」

 

「我才沒有! 我才沒有討厭百目鬼!」四月一日低頭,咬牙,「還有,我不准你叫他的名字。」

 

「那不就結了嗎?所以,我,就是你。」

 

「不對……」四月一日迷惑地倒退兩步,按著自己的額頭,抗拒著自我的認知與這個『東西』混為一談,「你是別的東西,我很清楚……不,我不要你來侵占我,我也不想認同你為我或是我的一部分;雖然讓人類認知到個體彼此差異性的極限不過就是外貌,聲音,表情,個性,習慣;但是人類的存在不是只有這些表象的自由排列組合,就足夠完整標示,而是存在本身惟有存在得以證明,一種因為光存在足以證明的絕對的不同…侑子小姐應該比我還了解宗教這種人類對存在的經驗的體現……還有,你說他不討厭,其實百目鬼那個傢伙的態度……有時候 實在高傲地令人咬牙切齒。」

 

「可悲。」

「咦?」

「我說你啊,真可悲。」

「你!」四月一日大怒。

 

「存在本身就是存在的論證,跟神即是神,雲即是雲的循環邏輯有何差別?結果標示你跟我唯一的界線,就是你對百目鬼的敵意,以及我對靜的愛意。既然如此,比起我,你並不值得靜保護。既然我倆是同一個人,令他守護著愛著他的我,不是更好嗎?」那四月一日掂起手指指著四月一日,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不、配。」

 

很顯然意識到自己立場的薄弱,四月一日喪氣地道:「那麼,我求求你;再這樣放任他下去,在現實世界中的肉體會死掉的。」

 

「不必擔心,在現實中即使死,卻可以在這裡永遠活下去。」他對四月一日甜甜地笑了笑,「因此,他會永遠陪在『我』,也就是『你』的身邊;你永遠不必害怕與他分離了。」

 

「百目鬼會死……」四月一日的手指痛苦地揉著鼻樑,試圖釐清自己的思緒。對方的邏輯完全無法融入到自己的思想體系之中。

 

看著這樣的四月一日,那四月一日摸著他柔軟的頭髮:「不要怕,不要怕;你沒有注意到嗎,我們所有人的終點是什麼?」

 

「啊……」四月一日首先想起的是自己的父母,那雙早就隨著時間而沖刷地模糊不堪的臉孔。

 

「是的。我們的父母。從前有一位國王追逐一位至高賢者,想要向他請教人世間最快樂的事物,以及最痛苦的事物。那位賢者堅持保守這個天地間僅有的秘密,直到國王跟隨他上高山,入深谷,年年月月不渝。『好吧,請您聽了之後,不要對自己所問的問題感到後悔。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出生,最快樂的事情莫過於死亡。』 這個故事我聽見過了,所以你也聽見過了。」

 

「是的。」

 

「我讓靜在絕頂的快樂之中肉體不知不覺地消滅,能不算是人間至高的幸福嗎?」

他轉身,溫馴地坐下,摟住百目鬼的脖子。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他將手伸入百目鬼的身體裡——四月一日登時回想起座敷童子將百目鬼的靈魂,不小心隨著巧克力帶走的那一幕,而倒抽一口涼氣--- 那人從百目鬼的身體中抽出了那本褐色的日記本。百目鬼低垂的睡臉顯示他似乎根本沒受到影響。

 

「拿去看。靜的日記。看你喜歡看的部分,應該跟我喜歡看的部分是一樣的。」

 

四月一日顫顫巍巍地翻開。

 

(某月某日)

 

「君尋,雖然你有點遲了,讓我好生擔心了你一會兒。那時候時辰已經那樣晚了,夜那樣黑了,一個男孩子走夜路還是一樣危險,尤其是會看見妖怪的你……可是一回頭看見你那對貓兒耳朵,跟紅紅的臉頰——更重要的是,你沒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受傷——我就好想開心地抱住你;你會讓我抱的吧?

 

「但是我知道,實際上你有一點討厭我,所以還是轉過身去,想一點現實的東西,趕緊把騷擾那所學校的罪魁禍首『天使』揪出來比較好。順便把抱你的念頭擱在腦後。

 

「你在我身後很有精神地大叫著『你覺得好笑吧!很明顯地就是這對耳朵吧!』 我覺得有一點快樂,有一點哀傷。你好可愛,真的,好可愛。但是我說:『如果你是因為喜歡才戴的,我也無話可說。』這樣子的話,你應對起來應該比較輕鬆。我總覺得,你獨處的時候該是多麼笨拙。」

 

「爲什麼我不能替你分擔一些痛苦呢?看著你壓抑著噁心感,步履維艱地往上層走去,有靈力體質的人,真是辛苦啊。其實當你身邊的人也有一點辛苦呢,君尋;我看不見它們,所以爲了求自己安心,我得無時無刻跟在你身旁。抱歉,我知道自己有一點惹人討厭,我會盡量少說話的,請你忍耐一下,好不好?」

 

(某月某日)

 

「我吃到你親手做的便當;你的手真的好巧,君尋。好想握住它們,輕輕靠在自己的臉頰上。我心裡明白,即使跟九軒同學的便當差不多,你對她做的,是愛的便當,對我,只是義務性的報答。不過常言道,以愛心做出的食物最美味;所以你對我,也許,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吧。

 

「我曾經突發奇想想要嚐嚐看九軒同學的那一份,但是總是沒有勇氣。我是一個呆子。

 

「昨天你在頂樓跌倒的時候我沒有上前扶住你;當我將你從樓頂拉上來的時候我沒有抱著護住你;因為當你對我做鬼臉的那時候,我猜想你八成不喜歡我碰你—你是討厭我的… 而且,如果我碰了你,我會想要更多,你會很困擾的。所以,君尋;抱歉,有沒有哪裡碰著?」

 

(……)

 

「你很善良地規勸那位老師不要繼續使用猿猴的手,但是我跟你比起來,自私多了。其實那時候我滿心只希望她滾遠一點。民間故事之中,猿猴的手的擁有主都沒有好下場。瞧你擔憂的臉蛋,我知道這位女老師也逃不開那種險惡的將來。如果她的不幸有任何波及到君尋的話,那我永遠不會原諒那個愚蠢的女人。

 

「我很自私,很可惡,對不對?所以你討厭我應該是正確的。你繼續討厭我吧,我沒關係的。你也沒有因為討厭著我而覺得不幸福。

 

「君尋,日記寫到這裡,已經深夜了。你睡了嗎?今天晚上變天了,我泡一杯熱紅茶,擠一點檸檬,就放在日記本的旁邊。希望你溫暖;我的體溫,你應該不想要;如果是一杯紅茶,就沒有關係了。

 

「晚安,愛。讓我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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